时间匆匆而过,转眼已两月有余,春风始动,天祈在昆仑山四位师傅每日教他读书识文,明信知理。起初天祈也乐在其中,可奈何时间久了不觉厌烦起来。
这一日他独自一人在玉清亭中读书,枝头两只红顶雀儿喳喳鸣叫,读着读着他将书本丢在石几上,起步坐在台阶前,双手托腮,一脸烦愁,怔怔的望着南方。
突然身后一女子轻笑道:“想什么呢?”
天祈转过脸来,正是莫菱仙姑和苍云子站在身后,说道:“师傅,我想回家了,我不想待在这儿。”
莫菱仙姑柔声道:“怎么了?跟我说说,在这不是挺好么,怎么想回家了?”
天祈道:“我想我妈妈,想我爸爸,我不想待这儿了。”说着眼圈红红的眼看就要流出泪来。
莫菱仙姑拉着他手站起身来,擦了擦他眼角挂着的两滴泪珠,道:“好孩子,这才多长时间,师傅们的本事还没有教你呢,你爸爸妈妈都很好,你不用挂念他们。”
天祈干干地抽噎了两声,带着哭腔道:“可我想他们,我不要学本事了,我要回家。”泪光晶莹的望着莫菱仙姑的脸。
莫菱仙姑一时心动恻隐可又无可奈何,看了苍云子一眼。苍云子一脸凝重神色,长舒一口气,沉声道:“回什么家,本事还没学呢就要回家,看你这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,跟个小女娃似的,你这哪像可造之才,还指望你拯救苍生呢,真是玩笑。”语气颇为严厉。
天祈也不懂他话中的意思,只是见他语声严峻,脸色沉冷,心里有些害怕。莫菱仙姑道:“何必对孩子这么凶,思念父母也是人之常情,他才这么小,这也无可挑剔嘛。”
就在这时,空中风声微响。玉阳子同凌空子御风而来,飘然降地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苍云子道:“这小子在闹着回家呢。”
玉阳子走到天祈跟前,问道:“是不是想父母?”
天祈抠着鼻子轻轻点了点头。
玉阳子道:“你忘记走的时候怎样答应你妈妈的了?好孩子要言而有信,不听话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。”
天祈耷拉着脑袋想了片刻,低声道:“我听话,我是好孩子,我不回家了。”
玉阳子微微一笑,道:“这就对了,明天起师傅们开始教你本事,你要好好学知道吗?”说着摸了摸天祈的脑袋。
天祈点着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元昊自得了魔灵珠将崇宇镇压在巨峰之下,一直苦练“绝天神功”。东海之虚本就是隔绝于世的另一重空间,于世不接,独居一偶,也无什么事情发生。但这却苦了瑶姬圣母,她心念崇宇,耿耿于怀,终日愁容相对,眉目不展。一众丫鬟下属十分疼惜却也只能宽言安慰,对于元昊的作为大家尽管心生不满,但碍于元昊的淫威只是敢怒不敢言。
天殷府的密室中,元昊端坐蒲团上,手结符印,双目紧闭,魔灵珠散发着璀璨的蓝色光芒绕着他周身旋转。只见他周身蓝色光芒淡显,脸色一阵青一阵红,忽明忽暗,身体好似过电一样,一圈圈青色的光波从他脚踝接连不断的涌向他的眉心,一阵阵寒气自他体内发出,整个密室具是一派冷气森森,恰似幽冥地府一般。
魔灵珠绕着他身体旋转了九九周天,元昊伸手一招将魔灵珠接在手中,身体蓝光隐没,寒气渐息。他长舒了一口气,睁开眼来,将魔灵珠收入怀中。怔了片刻,喃喃自言道:“怎么还是不成?”
他修炼绝天神功已数千年,第九重境早已突破,只是这第十重一直未能大成,本想着利用魔灵珠催化功力,突破第十重境便指日可待,没成想这么久的时日尽管略有斩获,但距离第十重境尚有不小的距离。
一个声音道:“不要着急,须得平心静气的慢慢来才行。”声音正是从圆桌上的水晶宝石中发出。
元昊不耐道:“你总说慢慢来,慢慢来,这要我等到什么时候?”
水晶宝石上蓝光闪动,涟波圈纹,宝石中的人形隐出身来,悬浮盘膝,定在空中。
元昊惊异道:“你怎么……你……你不用我唤也出得来?”
那人形道:“魔灵珠乃世间至宝,蕴藉着无穷的能量,这些时间我也略有受益,不用你召唤也能出得身来。”
元昊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弄了半天,原来是你得了好处。”
那人形道:“你先不要嗔怒,数千年的时间你都等得了还在乎这点时日?”
元昊道:“你说的好听,谁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。”
那人形道:“放心好了,不远了,不会等太久。”
元昊嗤笑道:“这句话我记得在我刚拿到魔灵珠时你就说过,现在还拿这话来搪塞我。”
那人形道:“我不是搪塞你,你要知道绝天神功第十重境是何等的厉害,大成的话将夺天地之造化,神佛莫近,修炼自然艰难,岂能在朝夕之间就能练成?你需要有耐心。”
元昊不耐烦道:“好了,好了,我懒得听你啰嗦,今天就到此为止。”站起身来,推开密室门走了出去,那人形微微一笑又隐没到了水晶宝石里。
元昊走出屋门,一仆从正侯在门外,看他神色焦急,显是已经等了很久。元昊问道:“什么事?”
那仆从道:“圣母在大殿久候,让小的来请您,只是我没敢打扰。”
元昊冷笑一声,道:“知道了,你去吧。”
那仆从讪讪告退,元昊径向天殷府大殿走去。
到了殿门外,只见瑶姬圣母端坐在右侧的檀木椅上,百褶绣裙,端庄秀美,只眉宇间隐隐怨气凝目,一脸不忿。元昊近前施了一礼,微笑道:“圣母安好,多日不见,不知圣母今日来此为何?”
瑶姬圣母瞥了他一眼,冷冰冰的道:“不要假惺惺的装糊涂,我为什么来此你难道会不知道?”
元昊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,今日是该你们夫妻见面的时候了。您放心,我言而有信,绝不会食言的。”
瑶姬道:“既然如此便不多说了,走吧。”说着站起身来,径直向门外走去,连眼睛也没有斜一下,元昊这张脸已让她厌恶到了极点,她连一眼都不想多瞧。元昊似也并未为此芥蒂,只微微一笑,随在她身后。
二人飞向空中,御风而行,瑶姬在前,元昊在后,去的方向正是元昊用巨峰压住崇宇的所在。元昊自将崇宇困在巨峰之下,因忌惮瑶姬圣母惊塌东海之虚,并未了断崇宇的性命。应瑶姬所求,准许他们夫妻两年见上一面。瑶姬本要求他准许他们一年见一次,但元昊担心他们见得过于频繁有恐节外生枝,反贻祸患,这才让他们两年见一次,瑶姬拗他不过,只好应允。
不一刻,两人便到了所往之地,落下地来。但看周遭群山连伏,峰峦叠嶂,瑶姬走到排中的一座山峰前,禁不住两行热泪缓缓流了出来。
元昊道:“见面在即,你还哭什么?”
瑶姬用衣袖拭去眼泪,道:“谁哭了,还不开门?”
元昊不屑一笑,轻“哼”了一声,走到山峰前一丈处站定,右手食中二指点在眉心,嘴唇微动,默念咒语,叫了声“开”。只见那山峰隆隆大响,摇晃起来,山体上破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大洞,竟是一道石门裂开。
过了一阵,隆隆之声休歇,山峰也停止了摇晃。
元昊道:“进去吧,记住,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。”
瑶姬冷声道:“知道,不用你提醒。”径走进石门中。
这道石门元昊已施了咒语,咒语的文言只有他自己知道,倘若有人强行开凿山峰,妄图解救崇宇出来,其结果只能是山峰崩塌,困在里面的人将尸骨无存,这山峰便是墓场。瑶姬知道这层厉害,虽有高深功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在幽深的隧洞里走了一段路,忽见前方不远隐隐有莹光出现,瑶姬不觉间加快了脚步,向亮光处急走。到得近前,只见数十道银白色的光柱围成一个丈围光圈从顶上直贯而下,将一个男子罩在光圈里。看那男子披头散发,满脸扎虬,形容憔悴之极。只是衣饰华贵,隐约能看到昔日威风的一面。
瑶姬心里一阵绞痛,禁不住身体战战颤抖起来,两行热泪滚落而下,颤声叫道:“夫君。”
这男子不是崇宇还能是谁?
崇宇听到瑶姬的唤声,心里猛然一凛,身子一颤,好似被锥子戳了一下,缓缓抬起头来。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,褶皱的眼圈红通通的,眼眶中挂满晶莹的泪珠。
瑶姬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来看你了。”心血澎湃,再也按捺不住久抑的心情,急向前奔去。刚触及那光柱突觉得一股极大的冲力当胸袭来,瑶姬只觉得身体好像撞在了一张生满尖刺的软床上,被弹出老远,脚下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。整座山峰瞬间摇晃起来,碎石块簌簌的从上掉落。
崇宇急叫:“别,别,你忘记了。”
元昊在外气沉丹田,真力吐出,大声叫喊:“你别犯傻,这符结你是解不开的,除非你想他死。”
瑶姬圣母紧咬着下唇,恨声骂道:“这该死的狗贼。”
崇宇深叹了一声,道:“能见你一面我就很开心了,你就在这儿,我们说会儿话。”
瑶姬走到光柱前,席地而坐,擦去眼角的泪水,黯然道:“夫君,你受苦了。”
崇宇叹道:“也说不上什么苦,倒是委屈了你。”
瑶姬摇摇头,道:“你千万别这么说,我……我不觉得委屈,我就守着你。”
崇宇低着头呵呵一笑,笑声惨然,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道:“想我曾经驰骋天下,神人惊惧,没想到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,或许这就是我杀戮太重,上天给我的惩罚吧,也是应该,应该呀,哈哈,哈哈。”
顿了片刻,又道:“倒是你,唉!我真是对不起你,我……”说着抽噎了两声,咽了一口苦水,流出两行眼泪,这是一代枭主难得一次落泪。
瑶姬回想昨日大难,也禁不住声泪俱下,抹了抹眼泪,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又说这种话,我是你妻子,这是我应该做的,你要是再这样说,我就不理你了。”这样的温情忸怩崇宇已很久不曾体会了。这时虽蒙困劫,但又得偿爱滋,不觉间心摇神驰,如回往昔,直是不能自己,真想好好抱一抱,亲一亲瑶姬,哪怕是用他性命交换,他也甘愿。
瑶姬见他愣神,问道:“你怎么了?想什么呢?”
崇宇回过神来,微微一笑,叹道:“没事,不说了,我再也不说了,族人现在可好?”
瑶姬道:“都挺好的,元昊虽然暴戾,却也没有做什么无道之举,你放心好了。”
崇宇轻轻点着头,道:“那就好。”
对于当初元昊陷害魔尊之事反对不平之人颇多,但那些人好些都已被元昊杀死。碍于他的淫威,余人皆敢怒不敢言。瑶姬生怕崇宇心怀炽怒,自然不会对他实言相告。
崇宇道:“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,这也是我最关心的,我们的孩子可还好,你曾说将他送了出去,我想只怕是……”
瑶姬忙道:“没有,他很好,我将一滴心血注入了他身体,他要是出了意外我能感应到的,你放心就是。”
崇宇长长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从不敬神佛,这次我求神佛保佑,但愿我的孩儿能平安无事,无灾无难。”
瑶姬宽言道:“会的,你放心,一定会的。”
二人一时不再言语,具在幻想着孩子的事。
过了一阵,崇宇道:“瑶姬,依我看你还是出去吧,找找我们的孩子,看到他平安我才能安心。”
瑶姬为难道:“可是……我走了,你怎么办?”
崇宇道:“我已经这样了,功力尽废,已是一个废人,你就是守在这里也没有意义。”
瑶姬道:“不,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守着你,我不会走的。”
崇宇道:“你别任性,我要你走还有另一重打算,元昊一直想冲破天机子盘的封印,我想他一定在为此谋划着,你应该及早离开为是,若是迟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。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许多,天地共存,乾坤有道,这才是世间太平,这些虽然已与我没有关联,但我还是希望世间不要再有劫难,你应该早做打算才是”
瑶姬道:“我知道你是想借口让我走,你护我我明白,但我不会走的。天机子盘是我父亲用女娲娘娘所留的补天石结成,元昊就是再谋划也是痴心妄想,他不可能打得破的。”
崇宇道:“可是……”
就在此刻,只听元昊雄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:“瑶姬圣母,时辰已到,你赶快出来,要不然你就被锁死在里面了。”
崇宇道:“你快出去吧。”
瑶姬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不,我不出去,就把我锁里面好了,我们在一起。”
崇宇急催她:“不行,你快出去,快呀。”
瑶姬一脸难色,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可是……”
崇宇急道:“没什么可是的,你听我说,你还要盯着元昊,别让他做恶,这比你留在这里重要的多,快走。”
瑶姬犹豫不决,踌躇不动。
崇宇大声道:“走啊,听话。”
瑶姬道:“好好,我走,你……你多保重。”说着站起身来。
元昊在外面急的团团转,好似热锅上的蚂蚁,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:“这女人真是麻烦,若不是……”叫道:“瑶姬,你快出来呀。”
瑶姬圣母又看了崇宇一眼,泪光满目,柔情横溢,心一横,依依不舍的甩头向外走去。
元昊见瑶姬出得洞来,长舒了一口气,道:“你可真行啊,我还以为你真要留在里面呢。”
瑶姬瞪了他一眼,冷“哼”一声,道:“我还真想留在里面。”这句话说完再无二话,皓腕上扬,玉指秀摆,掠起身子向远处飞去。
元昊似笑非笑的望着瑶姬远掠的身影,转过身来,“呼”的一掌挥出,山峰上的石门重又重重掩了上,山体发出隆隆一阵雷响。